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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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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3-7 15:17:13 字數:5035

到閻王殿走了一遭,我果然醒來。

思維漸漸清醒的時候,感覺自己被一片恍惚的紅色包圍,無聲無息的美麗的大紅色,象征著一切喜慶的紅色。我澀澀地睜開眼睛,看見簾生抱著我,呆呆地坐在紅漆雕木龍紋大花椅上,身上一身大紅吉服。我很開心,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臉,我知道,這不是做夢,我還活著,好好地躺在簾生的懷裏。手剛擡起一點便頓住,我移動目光,一點點看去,自己身上也是一身大紅吉服,房內披紅掛彩,一片喜氣洋洋。

我很疑惑,輕輕喚了一聲:“簾生······”聲音無比沙啞。簾生的身體瞬間僵住,呆楞楞的沒有反應。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又輕聲喚他:“簾生······”他猛然垂下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我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心中一痛,手指禁不住攀上他的脖子。他猛然驚醒,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良久,才試探性地吐出一聲:“阿薇?”我伸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假裝有些惱怒地問:“你不記得我啦?”他一滯,瞬間把我緊緊摟入懷裏,力大的指尖都有些泛白,卻又是極輕極輕的,帶著無限的溫柔與寵溺。

他的頭埋在我的發絲裏,緊緊地將我揉在懷裏,良久,帶著無限疼惜與害怕的沈悶聲音低低傳來:“阿薇,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我緊緊攀著他的脖子,帶著無限依戀,淚流滿面:“我怎麽舍得離開你?你是我最愛的人啊······”喉嚨沙啞,每說出一句話都是一陣撕裂的疼痛。可我怎麽舍得不呼喚簾生呢?怎麽舍得因為疼痛就不向他訴說自己內心的相思呢?我這樣思念他,忍受著無數苦痛與煎熬,執著地堅定地相信我會見到他。現在,我終於見到他了。我想要擡起頭,再細細看看他,好好看看他,看著他在我腦海中每一個清晰無比的細微的神情鋪排在我的眼前,與我心中心心念念的相思一一對應,整個身體卻被他緊緊圈住。他低低的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阿薇······”

我伏在他的肩頭,沙啞著聲音柔聲安慰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不會離開你,我怎麽舍得離開你?”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濡濕了他的衣衫。這一個月來深深的蝕骨的思念混合著終於見到他的甜蜜全部化作淚水,洶湧而出。讓我想他想到心痛、想到窒息的人,現在,此刻,他正緊緊抱我在懷裏,小心翼翼,好像抱著一件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稀世珍寶,帶著無盡的思念的痛苦······

他低低的聲音裹挾著無盡悲傷夾雜著驚喜沈沈地響在腦後:“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離開我······”

我哭著重覆:“是啊,我怎麽舍得離開你?我還沒同你成親,還沒做你的妻,怎麽舍得離開你······”

他輕輕拉開我,輕吻著我的額頭,嘴角帶著讓我沈溺的笑意:“現在,你是我的妻。從今天起,你是我唯一的妻······”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問:“什麽意思?”

他抵著我的額頭,笑問我:“阿薇,你猜,我們現在在哪裏?”

我眼中有無盡的大紅色,然而辨不出是在哪裏,茫然問:“在哪裏?”

他將我的頭擡起,幫我擦去臉上的淚,嘴角不自禁帶了一抹讓我沈溺的笑意,輕輕地吐出兩個字:“洞房。”

我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更加茫然不解問他:“在洞房幹什麽?”

他唇角笑意更深,俯首寵溺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又輕輕地吐出兩個字:“成親。”

我腦中一頓,半天才反應過來,禁不住欣喜若狂,不敢置信地抓著他的衣襟,問:“真的?”他不住點頭,確確地重覆:“真的。”

我猛地沖過去,環手圈上他的脖子,高興的簡直沒有辦法。與他分別的之後,我一直想,我要快點兒與簾生成親,快點兒與他成親,好緊緊將他的手牽在手裏,沒想到,一覺睡醒,竟然就真的在同他成親!

我的開心和著甜蜜細細蕩漾開來。我攀著他的脖子,問:“那,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妻?”

他笑著點頭。

我捏著一顆心,看著他的臉,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那,可說好了,不許反悔?”他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反悔。”我帶著狡黠的神情,笑著說:“這可是你說的。”說罷,兩只手伸出,提著他的衣領,做出威脅的架勢來,盡量用惡狠狠的語氣,“從今天開始,不許看別的姑娘,不許認為別的姑娘比我漂亮,不許對別的姑娘好······”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嘴角含笑地點頭:“好。”然後挑眉帶笑地問我,“你是不是也得同樣做到這些?”

我故意裝迷糊:“好,從此以後,我只看男子,再也不看別的姑娘,再也不認為別的姑娘比我漂亮,只對自己好,絕不對別的姑娘好。而且,只有我能是最漂亮的——”

他撐著額頭低聲提醒:“阿薇——”

我連忙改口,瞬間想起師父來,便低下頭帶著小心翼翼偷偷看著他試探性地問:“那我師父呢?”他假意微皺起眉頭,沈吟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說:“暫且可以將他除外。”

我又大著膽子試探性地問:“那,宋連呢?”

他皺著眉頭假意威脅我:“你不妨再得寸進尺試試。”

我坐起來一點兒,帶了些甜蜜:“小氣鬼。”說罷又不舍地靠近他,“自從有了你,我心裏眼裏全是你,哪裏還能裝得下別人······”

他抱著我忽然緩緩站起。我擡頭問他:“幹什麽?”

他唇角扯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嘴裏輕輕吐出兩個字:“睡覺。”我一聽,頓時面紅耳赤,頭轉到他懷裏不敢看他。

他淺笑一聲,輕輕地將我放在床上,側身躺在我的身邊,手攬著我的腰身,將我抱在懷裏,手指撫上我的眉眼,輕輕地說:“你昏睡的這幾天,把我嚇壞了······”

我心裏一驚,忽然想起自己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死人,縱然簾生他再怎麽不相信,我的確是死亡狀態,他心裏還是明白的······這樣說來,他同我成親,也不過是同一個死人成親!我心裏固然歡喜他如此愛我,可是,怎麽可以呢?怎麽可以呢?我的手指輕輕拉住他的手,問:“我是不是昏睡了三天?”

他擡頭問我:“你怎麽知道?”

我讓他安心地問他:“你有沒有聽說過龜息丸?”未待他回答,便接著解釋,“那是一種藥丸。一個人吃了,會昏睡三天,然後就像睡了一覺一樣醒來。只是那三天之中,無息無脈,猶如死人。”

他搖搖頭。

我恍然大悟故作輕松地調笑他:“哦,你當然不知道,那是我門秘不外傳的獨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保命丸藥。”心裏卻在思索,該怎樣告訴簾生,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他卻沒有絲毫被我調笑後窘迫或者生氣的模樣,反而緊緊地將我摟在懷裏,聲音裏是一本正經的嚴謹:“我很感激它。”

我的心中卻充滿擔憂。我想了一想,慢慢從他懷裏起身,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道:“簾生,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他點點頭望著我。

我看著他有些蒼白憔悴的臉,眉頭不禁緩緩皺起,沈吟良久,道:“很久很久以前,一個男子愛上了一個女子,好不容易同那女子在一起,卻發現那個女子不過是個死人,因為身體裏封了一顆鮫珠用了上古秘術才得以保持身形的移動,思維的運轉。可是有一日,他胸中的鮫珠碎了。那個男子抱著他枯坐了七日七夜,好像失去了全世界······”我的手指漸漸攀上他的臉,緩緩擦過他的眼睛,睫毛,“簾生,今日你同我成親之時,其實心裏也知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但還是不顧一切地同我成親······”

他眉頭微皺地打斷我:“阿薇······”

我伸手撥開他的眉,接著道:“你這樣做我很開心。但是,你這麽做,教我怎麽放心呢?我一直擔心,若是哪一天,我一不小心離開了你,你會不會像那個男子那樣對待自己?”我看著他的眼,搖搖頭,“我不希望你這樣。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開開心心完完整整的活下去,將我深深記在心裏,然後,再找一個值得相愛的女子,呵護他,照顧他,像寶貝一樣疼愛她,和他生一打的孩子。等孩子長大了,你們一起看萬丈霞光,流雲異彩,看日升月恒,草木枯榮,過著簡單幸福的生活,然後,靜靜死去,到奈何橋下與我相會······”

他猛然捉住我的手,將我緊緊撈入懷裏,生怕一不小心就丟失了一樣,懷著擔心的心情,有些讓我驚心的失態:“你不可以離開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離開——”

我伏在他的懷裏,輕輕地說:“可是,萬一呢?命運總是讓我們陰錯陽差,萬一一個不小心呢?”

他將我摟得更緊些,聲音沈痛的有些顫抖:“沒有可是,沒有如果,也絕不會有萬一,絕不會有不小心——”說著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們一起小心翼翼地白頭到老······”

我感覺到他周身的顫抖,感覺到他的害怕,伸手攀上他的脖子,靜靜地安心地往他懷裏縮了縮,心裏懷著無限擔憂,輕聲安慰他:“好,沒有萬一,沒有可能,沒有如果,沒有一不小心······我會安安靜靜地呆在你的身邊,緊緊牽著你的手,跟隨著你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擁抱我們的幸福。我們會相互牽著手,一直走,一直走,走著走著,慢慢地,慢慢地就白了頭······”我擡起頭看著他的眼,那裏面的落落湖泊不似往日那般水潤盈盈那般星光璀璨,他的面色也有些憔悴,我知道,那是思念我,為我擔憂、為我傷心、為我痛苦的結果。良久,我靜靜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可是,簾生,你知道嗎?真正的愛不是生死相隨,不是同甘共苦,而是為愛活下來的勇氣。我希望,你有為了記住我、想念我、為了堅守對我的那一份思念而活下來的勇氣——”

他默然良久,燈花劈啪一聲。我依在他的懷裏,想了又想,還是輕聲問他:“簾生,你能答應我嗎?”

他圈著我的手微微一僵,良久,清楚地吐出一個字:“好。”

我知道假如我死了,留他一人存活世間很殘忍,但是,人心很貪婪,生命又這樣可貴,我舍不得讓他因為沒有我而丟失生命,舍不得讓他死去。他平安地活著,便是我最大的安慰。我安心地又往他懷裏挪了挪,對他說:“我會用盡所有的力氣守在你身邊,讓你不需要為了聚集這樣的勇氣而苦苦掙紮。我知道這樣活著很辛苦。”

燈光閃爍,床幔浮動。我們緊緊相擁的身影倒映漂浮,盈滿我滿足而沈靜的心。從今天起,我想,我都會很安心。

第二日早晨,我悠然醒來。簾生正側身躺在我身邊看著我,說:“阿薇,你醒了。”我滿意地點點頭,撐著手預備坐起來,他輕輕道:“別動。”隨即輕輕將我抱著坐起來靠在床廊上,蓋好被子,然後負手而立,頗具威嚴地對著屏風道:“進來吧。”

我正自疑惑,九個身穿綠色婢女服侍的姑娘穿過屏風魚貫而入,齊齊向我行禮:“奴婢參見王爺王妃。”我擡頭看著簾生,簾生對著我淺笑一聲,又轉向婢女們,微微擡手,“起來吧。”九個姑娘齊齊起身。

簾生轉頭對我道:“這九個婢女從今天起負責你的飲食起居。”又轉頭對領頭一個淺綠色衣服的姑娘道,“綠珠,王妃身體虛弱,本王不在之時,你要時刻守候。”

那個姑娘俯首領命。

簾生又吩咐道:“現在侍候王妃敬晨吧。”

我呆楞楞地看著這些婢女一個個不是來幫我洗臉就是幫我梳發,搞得我有些驚慌失措,但是沒有力氣,加之我有些不好意思,便沒有推開,一邊詢問地望著簾生。簾生卻甚是悠閑地坐在一邊喝茶,不時與我閑聊幾句。

一切收拾完畢,先前婢女除了綠珠外均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剛剛其中四個婢女端了許多菜碟一類放在一個小幾上端放在我的面前。簾生一揮手,那些婢女全部悄無聲息地退去。簾生這才放了茶杯,走到我面前,端了碗一勺勺給我餵粥。

我一邊吃粥一邊急急問他:“你怎麽成了王爺了?我怎麽成了王妃了?”

他淺笑著道:“我本來就是王爺,你嫁給我自然就是王妃了。”

我雖早已想到簾生是一個位高權重之人,卻沒想到這般位高權重。我默然良久,有些不敢置信,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簾生望著我,說:“你說過,天下的門都一樣,關鍵是呆在屋子裏的人。”

我望著他,點點頭,想了一想,覺得自己應該歡喜。從小都沒過過這麽舒適的生活,如今成了王妃,從此衣食無憂,再也不用街頭賣藝,餐風露宿,血飲江湖。那些為了生活奔波的日子,充滿了心酸。

我的身體依然很是虛弱,全身幾乎無處不傷。額頭的那塊傷疤已然沒有了,應該是在昏迷的時候便做過處理。其餘的諸如身上的摔傷,淤青、紅傷等隨處可見,另有幾處輕微骨折。每天處理傷口塗抹膏藥的時候簾生都一臉黑沈,臉色極為難看。我拉拉他的衣袖,笑著安慰他:“不是都忍過來了嗎?”可是,我自己看著這些傷,也有點難以想象自己是如何撐過來的。隱約中只記得有一次被那個惡魔一腳踢得從臺階上滾到雨地裏躺了一夜,身上傷口流血不止,我咬牙忍痛,最後到了牙齒麻木,幾天都不能嚼東西的地步。這些都是難以言說的苦痛。

想到那個擁有絕世容顏的人,我本來想,或許應該也讓他承受一番這樣的苦痛。想了又想,覺得還是算了。如今所有痛苦已然過去,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都過去了,我不想知道他是誰,有著怎樣的過去,怎樣的結局。不知道他,便不必記恨,不必回憶。現在,我已同簾生成親,做了他的妻,這樣的結局我很滿意,很歡喜。

只是,經常在午夜夢回之時猛然驚醒,擔驚受怕。簾生抱我入睡,我迷糊中身體突然就會變得僵硬又警惕,經常會突然驚醒,回頭一看,卻是簾生抱著我。他總是會揉揉的發,將我安安穩穩地擁入懷中,耐心哄我入睡,噩夢便漸漸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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